今天凌晨我接到一通来自父亲的电话。
因为这通电话害得我没有好好地睡觉。
虽然是赶在凌晨打来的电话,但是事情不是很严重,这一点让我松了口气。
我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窗外开始泛白。
我又一次比太阳早起,还不如说我完全没有睡,不过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梳洗过后就一直坐靠在墙角发呆,眼睛望着不远处没有关紧的衣柜缝隙,里面被黑暗笼着的白色的一角让我望出了神。
——那是几件和穿在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色汉服。
唯一能表现出自己“因为一直穿一样的衣服所以很不满”,就只有自己亲手用不掉色的染料涂在上衣衣角的红色小狗脚印了。以前很欣喜地和昂分享过自己的“反抗秘密”,但被昂误以为是梅花了,有点不甘心。我才不是昂想象中的那么有情调。
说实话我还是挺珍惜自己单独一个人的时光的,因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可以做出放松得不像位大小姐的动作。就像现在的我坐靠在墙角,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不过双手环抱住膝盖还是会感到一丝难受的压抑,于是我便将身体稍稍向后放松,让头与墙壁完全贴在一起,把两只手搭在大腿与小腹的空隙中。虽然大大地张开双臂然后扑倒在床上的感觉更能让我放松,但是这会舒服得让我不想再起来,甚至会因为太困而在此睡过去,而且我不知道昂会在什么时候敲门走进来,所以现在的姿势最适合现在的我。
我的出现让昂也变得有些压抑了。虽然我对她开了很多玩笑希望我的管家可以在我面前学着放松,但是有点糟糕的是她似乎连声音都抑制住了,原本可爱的声音因为故意的压抑而变得有些......低沉?总之是一种适合小男生的声音——对了,是叫正太音?虽然是挺符合昂现在中长发的样子。
——不过昂是怎么称呼我的呢?
因为昂老是叫我大小姐,我很怀疑她在自白的时候也是用“大小姐”来称呼我的。但是我可没有在自白的时候说出“我的管家”这种东西——除了要特地强调一下她的职位或者是调侃。
这对我来说是算得上是一件心烦的事情。
我总觉得因为昂叫我“大小姐”让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变得乱七八糟。
就象是在“朋友”之间加了一条裂缝一样,但是我们之间的互动又不象是单纯的命令和遵命,所以又像在“主仆”之间缝上了多余的纽带。
正当我思考着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耳边传来象是叩开心灵的声音,还有那个能让我安心的声音,虽然那个发出的声音依旧是“大小姐”,所以我有些赌气似的当作没有听见——像个小孩子一样。
“失礼了。”
昂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与无奈。是因为拿我这个大小姐没有办法吗。
我看见昂推开门走了进来。
因为门被设计在房间的中间,所以昂开门之后就把自己的余光视角挡住了,因而没有看见角落里的我。
不过我也不想让昂看见懒散的我。
昂走过去之后,我便偷偷跟在她的后边,因为脚下是毛毯,所以走起来没有声音,昂一直没有没有发现。
——这是逼我捉弄她吗?
昂站在床的侧面,可能是发现我不在床上而有点奇怪吧,微微地歪了一下头。
我好想就这样从背后把昂抱住,因为实在是太可爱了!
努力克制住自己之后,我说出了在太阳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昂,现在还不到七点,为什么这么早就来我的房间,是不是想偷看我的睡脸?”
“不是那样的,大小姐。请不要一大早就开我的玩笑。”
昂虽然面带微笑,但是心里应该是被我吓了一跳的吧。竟然把慌张藏起来了,昂真是可爱呢。
我把新的管家服给了昂之后便下楼了。
“佑辷,已经起来了吗?可不是我让昂去叫妳的哟。昂怎么还不下来?”
“她在房间里面哟,哥哥。”
我学着卬首的语气,在结尾加了一个“哟”字。不过听上去好像不太适合我,总觉得像一个腹黑。
不过现在昂应该在换衣服,以卬首的性格一定会上去看的。
我想昂应该锁门了吧。
“那,我上去看看,佑辷的早餐已经放在桌上了,我觉得不会做得比妳家厨师差。”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就上楼了。
昂也应该学着卬首叫我“佑辷”才对。
之后我便听见了昂的吼声。
看来昂并没有锁门。
很少能听见昂的吼声呢,而且还是放开了喉咙的声音,是以前的那种可爱声音,我觉得我应该赚到了。不过这种可爱声音喊出来的内容却是“大变态”,有点可惜。
“昂,妳是不是应该叫我的名字。”
“我一直在叫大小姐的名字。”
上午上体育课,整个班级男女分开,正在排队接受老师的辅助练习,昂排在最后,于是我便走过去这么对她说,不过她好像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还是说她真的把“大小姐”当作我的名字了。
“昂,妳还记得我的本名吗?”
“当然记得。”
我有点担心地这么问她,不过她回答了“当然记得”,这一点让我觉得我是不是把她当成一个完全失忆的人了——这个问题有点过分了哦。
“那,妳把我的姓氏去掉,然后说出剩下的两个字。”
“......佑辷?”
“很好!以后就这样叫我!”
“......”
我有点激动,倒不如说是很兴奋,因为我第一次听见昂叫我“佑辷”,虽然不是昂主动的,但是我还是差点像一个刚得到孙子的大妈高兴得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喜悦一样做出“用巴掌拍大腿”的事情。
“您在说什么,大小姐。”
果然昂一下子没能接受。
我正要继续解释时,便听见老师催昂过去练习的声音。
“悯伊——!到妳了——”
“......是——!”
昂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头答应了一声。
“抱歉,大小姐。等我几秒钟。”
说过这句话之后,昂便很快地跑了过去,不等老师说明就抢过老师手上的篮球,然后完成了三步上篮,之后又很快地跑到我的身边。
——虽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但是真的只是几秒。
“大小姐,您可以继续说了。”
昂没有听老师的评价就自顾自地跑了回来,不过那边的人几乎都愣住了。
“所以说,昂以后叫我佑辷就可以了!至少父亲不在的时候这样叫我。”
我的爸爸也不是什么严肃的人,当初他也是觉得好玩然后将中、外两个元素合在一起才慢慢变成现在的“上官集团”。不过为了让昂慢慢接受我的名字,我只能再补上这么一句话。
“......”
“昂在考虑什么。要是昂不叫我佑辷,我就叫昂为‘管家’了。”
“不,我并没有在考虑什么,我只是真的没有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也就是表面的意思而已。”
“是么......”
昂微微扭过头,脸竟然没有红。看来她只是把我的话当成是单纯的命令了。
——我是不是要说得再清楚一点。
“我明白了。但是我毕竟是大小姐的管家,直接叫名字是代表不尊敬,要是这种样子被其他人看见了,会认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管家——”
“——所以,我觉得,如果大小姐愿意,我可以在只有我和大小姐的地方叫大小姐的名字,您觉得这样子可以吗?”
也不错了,至少能让昂叫出我的名字。
于是我满意地向她点了点头。
“悯伊大人,上官小姐,在聊什么呢。”
我看见不远处的叫做伪仲的男生向我们走了过来。
“不要叫我大人。”
昂伸出手用力扯着伪仲的红色领带。
看来不喜欢这种叫法。但是我也不太喜欢让昂妳叫我大小姐哦——不过我也没有来回扯着昂的红色领带然后说“不要叫我大小姐”就是了。
“悯伊大人,喃儿有事找妳哟。”
“是这样吗,你不早说。”
于是昂松开领带,和我报告了一声就走过去了。
伪仲看昂走远了,便慢慢转过身体,摆出一副“我找的是上官小姐”的样子。
“你有什么事吗?”
“记得是上官小姐让我做的报告吧,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完成,不过我可以和妳说说妳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上官昂的活动情况。当然别指望太多,我不是那种变态跟踪狂,有趣的事情不会发现太多。”
伪仲在昂不在的时候称呼昂为“上官昂”,果然对他来说,“悯伊大人”只是调侃的一种。
“那么,就请你说说看最有趣的一点吧。”
对于昂的话题我也挺感兴趣。
我偷偷向昂的方向望了一眼——当然她们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到。
“那么就说说那一件事情吧,我觉得挺有趣的——体育课的时候,上官连续保护了喃儿两次。”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不在的时候,昂会不自觉地保护离自己最近的人,是很正常的。”
我并没有说谎,确实如此。因为在昂不在的时候,我也希望得到别人的保护,就算是不太熟悉的人。这只是习惯而已。
“但是上官因为保护了喃儿导致骨折的事情,上官佑辷小姐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
“是两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情。”
伪仲又补上这么一句。这让我知道如果伪仲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昂的骨折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
“看来上官小姐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不想让自己的主人担心的话,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说的。”
“......”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只是因为怕我担心吗?
不对。昂从小就一直这样,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伤,虽然我一直没有把这一点弄明白原因,但是至少每一次我都会发觉她因为痛楚而稍稍变得不自然。
这次却没有发现,是因为什么。
是昂隐藏得太好了,还是我慢慢变得不关心昂了。
——我绝对不会承认我不关心昂。
对。一定是她故意隐藏的。
我草草地做了总结,之后便丢下伪仲很生气地朝着昂的方向走去了。我觉得昂对我隐瞒受伤的事情比昂不听我的话更加会让我生气,不如说后者根本不会让我生气,因为我觉得我们并不是“主仆”关系。
我感觉地球快被我跺裂了。
“大小姐?”
“妳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就是中午想要一起吃饭,大小姐同意吗?”
“妳的对话妳的朋友没有必要和我商量。”
怎么搞的,总觉得我象是在吃醋。开什么玩笑。
“大小姐,您要是说不行的话,我无所谓。但是,我和您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昂很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竟然从我身边直径走开了。
——明明生气的人应该是我。
而且竟然说出那种话,昂难道没有考虑过喃儿的感受吗。
“不用在意昂的话,她只是在和我闹别扭。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要是不介意我加入的话。”
“比起对我解释,佑辷还是快点去追昂吧!”
看来对方是个不难相处的人。不过直接叫名字,是不是因为不习惯叫姓氏?
我对她笑了一下,便慢慢走向操场的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昂靠在树上,一脸生气地微微皱着眉头,抱着胳膊。
随着我慢慢地靠近,昂一脸不自在的表情越来越明显,就好像是,在万圣节没有讨到糖果的赌气的小孩的脸。
昂已经发觉我站在她的面前,却没有抬头看我。于是我便蹲下来,抬头看着她。
明明是白色的衣服竟然用背在树上蹭来蹭去。
——昂的脸慢慢变红了,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呢。
下一秒我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昂因为我的笑声,脸再一次变得很红,并且把脸撇向一边。
“昂在生什么气?”
昂没有说话。
我觉得现在应该先逗她开心,不然昂会继续和我别扭下去。
于是我再次站了起来,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先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有在生气,只是觉得大小姐并没有真正明白我的想法。”
昂终于开口说话了。看来让她开口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适当的身体接触。昂是把自己当成宠物了吗。
“先不说这个,昂。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昂刚刚答应我的。”
我对昂依然在没有人的地方喊我“大小姐”很不满意,明明刚刚才约定好的竟然马上就忘了。
“......那,可以继续说敬语吗,我已经改不掉了。”
“可以的话,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尽量不要说敬语了。”
“那!我可以对大小姐说‘不要’吗?单独的时候!”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如果昂喜欢的话没有问题。”
昂看起来有点开心。我是在无意间满足了她什么欲望吗?
“说起来,昂说我没有明白昂正真的想法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对这句话有点在意。
“......佑辷是不会明白的。”
比起昂在无意识中吊我的胃口,我更在意听的是昂犹豫着叫我名字时的表情。
自己都觉得有点像个萝莉控大叔了。
“我是不能有朋友的。”
昂对我说出了原因。
什么意思。难道她拥有着“一交上朋友就会让朋友失去生命”或者是“交上朋友后到了星期一就会失去有关朋友的记忆(‘一周的朋友’的梗)”的可怕诅咒吗?
而且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昂妳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佑辷。羁绊,会让我变得懦弱。”
“——羁绊会让我变得依赖朋友,而我现在是保护别人的人,所以一定要保持自己最后的坚强。羁绊什么的,我不需要。就算佑辷对我说什么,我也不会去交朋友的。”
原来昂一直是这么想的吗——羁绊会使人变得懦弱。
我只能把昂搂入怀中。
——所以对昂而言,我也不算是朋友。
“......佑辷?”
昂对突然的拥抱有些不知所错。
“昂,我对妳而言,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昨天昂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差点跑到角落大哭一场。
——我是您专属的存在。
这对我来说是一句足够暧昧的话了。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快要失落得啜泣了。
要是昂再回答“主人”的话,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咦......?是——”
“主人的存在......?”
在这个时候看穿了自己管家的心思,我到底是有多喜欢虐自己的心脏。
总之现在的我一个劲地在干涩的嘴巴里吞着仅有的口水,防止自己晕倒。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脏“咚咚咚”地躲避着昂的话,但是现在已经被缠住了,正在来回地扯来扯去。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我一下子加大了力道抱紧昂,又一下子松开抱紧昂的胳膊。我喘了几口气,后退了几步,右手开始不自觉地抓住了心脏的位置。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我闭了闭眼睛之后确定了那并不是因为眼睛湿润而造成的。心脏受到了灼热的挤压感,让我全身冒出了不符合季节的冷汗。
我希望不是“那个”。
但是我确实感受到了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我觉得至少应该逃得远一点,在昂看不见的地方。
于是变得有些麻木的双腿慢慢地向后退着。
——我已经藏了这么多年,绝对不能因为昂的一句话......
我闭上眼睛嘲笑自己的软弱。
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不再是模糊的白色与绿色,而是清晰的天空与昂异常慌张的脸。
从来没有看见过因为慌张而满头大汗的昂呢。好有趣。
耳边传来的是昂的声音。
不停地叫唤着我的名字。
不是“大小姐”就已经很满足了。
之后只听见“咚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来自我的心脏。
狡猾的黑色在我的眼睛上慢慢弥漫开来。
满脑子都是“要被发现了”、“要被发现了”。
——要被发现了。
【令女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最好是派一个人一直照顾她。】
【但是佑辷很排斥家里的佣人。先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让同龄人照顾令女,人选最好是让令女自己决定。】
【佑辷,妳想让谁照顾妳!】
——妳想让谁照顾妳?
我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拭着。
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我稍稍扭了一下头,反抗着什么。
“佑辷?妳醒了吗?”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昂正在为我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环顾左右后,我觉得这应该是保健室而不是医院,因为耳边还听得到操场上热闹的声音。
“这里是保健室?”
“是的,因为伪仲说佑辷来的时候校长已经备好了药,所以没有必要送医院。”
我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随口问了一句。之后昂的回答让我心头一怔,看来我的秘密已经藏不住了。
“佑辷,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不明白佑辷在想什么!我作为佑辷的管家......为什么连伪仲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不知道!”
“昂不是也没有把骨折的事情告诉我吗?”
从刚才就一直很平静的昂现在却很生气地看着我,让我不由得心疼了一下。但是我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很狡猾地反问了昂。
“我是不想让佑辷为我的事情而担心。况且,骨折对我来说已经是日常了,怎么能和心脏......这么重要的部位比。”
“那么我也是不想让昂为我担心才隐瞒的。心脏病对我而言也算是一种日常。”
“大小姐!”
昂看上去很生气。不,是异常生气。
在这种时候我也只能看着昂的表情了。我希望她不要说一些伤到我要害的话。
“我是为了照顾大小姐才当管家的!大小姐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管家担心的话我要怎么才能照顾好大小姐!我已经受够了!我是得不到大小姐的信任吗!要是大小姐在我的照顾下突然病发了,那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该怎么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保护对象永远闭上眼睛吗!大小姐对我来说不只是主人而已,要是对我而言您只是主人的话,我想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地逃走;但是相反的,我连离开您一步的念头都没有!才不是因为懦弱!是因为作为管家的我是真心喜欢大小姐的!一直想着,只要大小姐开心就行了,我的事情就不要让大小姐担心了;但是现在才发现,大小姐对我隐瞒了最不该隐瞒的事情!我对于大小姐来说究竟是什么!愚弄的玩具吗?还是应该怪我自己......!大小姐的病情完全没有发现......完全没有怀疑过那个健康活泼的大小姐......所以我还完全没有毕业吧......察言观色什么的......”
“——拜托大小姐以后不要再开这种另类的玩笑了!而且这也算不上是玩笑!还有以后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对我说吧!就算是水没有味道,糖果太甜,运动太累,盖着棉被太热,不盖又太冷,像这种无聊的抱怨,也请全部说出来吧!我不想再看见那样子的大小姐了!我知道自己没有把大小姐照顾得很好!”
昂一口气把想说的全部说出来了,说到一半的时候声音稍稍轻了下去,最后又使出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昂稍稍皱着眉头,脸颊微微鼓了起来,抿着嘴,棕色的眼睛里汲满了泪水,却又很努力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在我看来,只要稍微动一下,眼泪就会在下一秒滑下来。
——妳在说什么啊。
我本来想这么说,但是看见快要哭出来的昂,我觉得我想说的这句话会不会显得太随便。
那么就——知道了,我会全部说出来。
但是我也不一定会说出这种抱怨。答应了的话会彻底变成任性的小孩子吧。
——昂说了这么多话,嘴巴不干吗,喝点水吧。
看起来象是在扯开话题,应该从正面回答才对。
——我有点被昂感动了,要好好奖励一下昂吗?
连自己都觉得象是在敷衍,昂听了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难过死的。
正在纠结要怎么说的时候,我的内心替我决定了要说的话。
“......对不起,昂。不要哭。”
“我没有哭!!”
昂依然努力着不去眨眼睛,虽然泪水明明在眼眶中打转。
昂是我自己选的管家。
在家工作着的除了佣人们,就只有大厨和负责设计衣服的卬叔叔了。每天都会跟在卬叔叔身后的三岁孩子,是我唯一感兴趣的人。父亲问我那个问题时,我很自然地说出了“小昂”。直到四年后,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有多喜欢昂了。明明互相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因为我随口一说,昂经历了本不应该经历的事情。
我觉得我应该......
负责吗?
好像有点奇怪。
不过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
“昂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就象是心脏的存在,所以昂就当我的心脏吧。”
“您在说什么,我完全没有造血功能。”
“昂,拥有造血功能的是骨髓而不是心脏喔。”
依然躺在牀上的我伸出手,把昂搂紧之后便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明不白的话,相对的,昂努力弯着腰,配合着我,似乎忘记了眼泪的存在。之后我便清楚地听见了“啪嗒”两声。
“啊,掉了。是眼泪吧。”
“......您是故意的吧,大小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昂又叫回了大小姐。我竟然都没有在意。
——稍微有点不甘心。
“昂,妳的怀表呢?”
“保健室老师的小孩说想玩,我就借给他了。”
“除了自己连羁绊都不相信的人竟然会把重要的东西借给不认识的小孩玩。”
“因为他说他会还回来,而且他是小孩子。”
我将昂松开后,发现领口上面的怀表不见了,便这么问昂,而昂的回答让我觉得昂似乎很喜欢小孩子,而且总觉得有点羡慕。还是说,在昂的心中,小孩是很纯洁的生物?
“昂不回去上体育课吗?”
“......大小姐,现在差不多是在上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了。”
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看来是因为晚上没有睡觉,身体稍微偷懒了。
外面的人也是其他班级的吧。
“这么说,昂逃了两节课了。”
“大小姐!”
“我们约好两个人的时候昂要叫我名字的吧。”
“......”
我成功地让昂无话可说。
“昂回去上课吧,等一下要陪喃儿吃饭,你们约好的。准确的来说,是我替妳约好了。”
“开什么玩笑,佑辷呆在这种地方,没有人照顾,一点声音也没有,要是我是佑辷的话,一定会寂寞死的。佑辷认为我会把病人丢在一边去赴什么约定吗!我什么都吃不下!”
昂这么说着。看上去生气了。
不过我真的不是什么病人,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
“昂。我有点饿了。”
“啊,因为不知道佑辷醒来后想要吃点什么,所以就煮了点粥。我觉得刚醒来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昂这么说着,便跑了出去。连“我先出去一下”都没有说。看来昂是第一次照顾病人。
但是我可不承认自己是病人,虽然我想被昂照顾。
——好想被昂照顾。
虽然这么想,但是我为什么没有告诉昂自己有心脏病呢。
小时候的初次见面,脑子里一定是想着,告诉昂的话,就会被特别对待了。了解昂之后,发现并不会变成自己想的那样,但是一开始就没有说明,中途突然说出来会很奇怪吧。在这之后就会想着,反正一直都没有说,还不如当作秘密好了。爸爸也一定认爲我会告诉昂这件事,所以才没有向昂确认吧。
突然想起凌晨的电话。
【我派人帮妳把药送到学校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也不要做一些为难昂的事情;凌晨打电话过去只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想妳了;妳该不会认为我是故意的吧!可不是玩玩的!在那里也要加油!嫌我罗嗦了吗;要给我堂堂正正的拿到毕业证书,不要做出威胁理事长的事情;是吗,我小时候经常威胁校长的,妳怎么一点都不像我;照顾好昂,那孩子很内向,不要以为她什么都会和妳说;果然是嫌我罗嗦了吗!竟然还说没有!什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妳的名字的意义吗】
【——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佑辷——!怎么又睡着了?”
我的肩膀好像被人摇晃着。
看来实在是很困,虽然没有要瞌睡。
——不想睁开眼睛。再摇我就要发脾气了。
“佑辷,想喝果汁吗,看上去一直在流汗。”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我便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我看见昂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替我打开之后便拿给我。
虽然知道不能喝太冰的,但是这是昂拿给我的,于是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稍稍昂起头抿了几口。不过感觉没有很冰,好像是刚刚放进冰箱的,只是比常温稍微冷一点。
“很好喝吧,这是我最近一直喝的果汁,有点上瘾了呢。我想妳应该不能喝太冰的,所以只冰了一会儿。”
“嗯。”
我坐了起来,背靠在事先垫好的枕头上,之后又大口地灌了几口,有点甜又有点酸的味道。
从小到大第一次接触的饮料,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吗。
“我来喂妳。”
我本来想说“不用了,我自己会吃”,但是发现昂好像对照顾病人这种事情很感兴趣。
于是我便没有说话,乖乖张开嘴让她喂。
我偷偷观察着昂的表情。
昂好像在等待着我的“很好吃呢”,一脸认真与期待。
我故意嚼得很慢,其实嘴里面早就没有东西了还在装着继续咀嚼。
昂不满地发出“唔唔”的抱怨声。
其实听说这是昂自己做的粥时,心里有点发毛。当时想着“难不成传说中的黑暗料理要出现了吗”之类的奇怪想法,因为家里有专门的大厨所以从来没有吃过昂做的料理。昂做的包饭团都没有吃过,亲手做的速冻饺子也是。不过我家没有速冻的东西就是了。
“昂的抱怨声很奇怪哦。”
“佑辷吃得太慢了!”
昂现在好像已经不在乎我对粥的评价了,因为我第一口粥嚼了差不多半分钟,昂好像知道我是故意的了。
“竟然对病人抱怨,老实说我的食道可是很细的哟。”
果然在结尾加上“哟”之类的东西很奇怪,会变得腹黑。我还是尽量把话说的普通一点吧。
而且说是病人,其实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那......”
“很好吃。”
昂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差点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蹦来蹦去,而我好想过去把她抱紧。
一定是昂的出现把我的什么奇怪的属性打开了。
“我不太喜欢喝粥,不过昂做的我很喜欢。”
我说出了心里话。
大概因为哥哥是厨师,所以做菜也不会困难吧。
我想等到要我自己拿起菜刀的那一刻,应该是在家里碰到强盗而迫不得已的时候吧。也就是说我从来没有碰过菜刀。学校里的家政课也全部都被其他课占掉了,只是打着家政课的名号而已。
我记得小学里唯一一次的家政课,就是语文老师让我们做饺子吃,煮得半生不熟的,其他人也抢得很高兴。我和昂一口都没吃。
我把粥全部吃光的时候,下课铃刚好打了起来。
我不能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粥,但是它确实有让我说出“再来一碗”的冲动。
要是我真的这么说了,昂会高兴吗?
至少会精神饱满地说出“知道了!”吧。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父亲在电话里讲过的。
不过忘记了的东西应该不会是重要的事情吧。
“为什么在学校工作一个星期了妳们都没有去餐厅啊!对我做的料理不满意吗!我可不是炒炒小白菜而已哟!”
一大早,作为长辈的卬首在我的耳边大吼大叫。
我对于除了昂之外的人的话向来都是右耳进右耳出,连脑子都不经过就是了。
不过卬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快把我的耳膜打穿,脑袋里回荡着的全是无聊的抱怨声,强制性地让声音经过我的大脑。
难得的星期六,竟然不让我安静地休息。
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时钟,现在已经快九点了。之后又望了望楼梯口,昂还没有下来。
是什么时候养成睡懒觉的习惯的。
不过我也是快七点半的时候醒来的,没有资格说昂就是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大太阳,天空看上去湛蓝湛蓝的,带着一丝纯白的云卷。在这种环境下看书再舒适不过了。像这样卧在院子里树荫下的吊床上,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偶尔用相机抓拍下昂可爱的瞬间,然后再惬意地抿一口奶茶,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堂的悠闲。
但是这个家的院子里没有很大的树,更没有吊床让我睡,所以我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餐桌前的木椅上,看着无趣的报纸,等待着昂的出现。
一分钟内我有三次想要马上冲上楼去推开昂的房间门,有一次已经站在门口,想敲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占有欲好像太强了一点,总觉得应该让昂多睡一会儿。而且自己看见昂之后又能对她说些什么?总之还是得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
我一口气喝完了奶茶。
没有吊床和树荫,奶茶应该要满足我的吧。
于是我装作没有听见卬首的抱怨声,放下报纸,对他说着“再来一杯”的话,尽管耳朵到现在依然难受得要命。
“我不是妳的管家!要喝自己去倒啦!”
看来旁边的这个人火气比我还大。他是不是看不见自己的妹妹,所以把怒气全部撒在我身上了?好过份。
“你这个二十二岁的成年男子,有必要对一个柔弱的国中女生发脾气吗。”
“妳看上去很柔弱吗?下一秒会被风吹散架吗?轻飘飘的部分也只是衣服吧!而且差不多再过一年就是高中生了吧?半年去一次国外的大小姐经常坐飞机的吧!柔弱的是我家昂吧!陪妳一起出去的时候帮妳提行李的一定是昂没错吧!一天到晚去跑去隔壁印度洋吹海风,那边的黑色海鸥都认识妳了吧!”
“你想要扯到哪里去?而且黑色的海鸥不是已经绝种了吗?”
“啊啊啊......妳好可恶啊......作为大小姐想要什么仆人们都会满足妳的吧!竟然已经绝种了......说吧,妳到底是在哪一天拿黑色海鸥做料理哪一天拿黑色海鸥喂鲨鱼哪一天拿黑色海鸥做羽绒服啊......下一次是不是该轮到红色海鸥了?”
“......根本不关我的事。能想出这种事情的人也就只有你吧。”
我竟然和卬首一唱一和起来。说实话很有趣,如果只是偶尔的话。要是我们两个成为组合,负责吐槽的那个一定是我。
我无可奈何地亲手为自己重新倒好奶茶,浓浓的奶香再一次俘虏了我。家里的奶茶确实是比不上卬首泡的好喝。
“昂最近很爱睡吗,为什么还不起来。”
我有些不耐烦,试着问出原因。
“昂昨天做噩梦了。差不多三点钟的时候把我吵醒了,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她满头大汗,喊着什么,太模糊了所以没有听清楚。我把她推醒后,她只说了句‘我好像做噩梦了’。很奇怪吧。大概是醒来之后不大再敢睡着,之后又折腾了很长时间后才闭上眼睛的。”
卬首说出了原因后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补上一句“妳难道没有听见吗,睡得这么死”。
没有听见难道是我的错吗,是我这面墙的隔音效果太好了而已。
等一下,为什么我会去在意这种事。现在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事情应该是昂为什么会做噩梦才对。
做恶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过做噩梦的时候喊出来我倒是没有尝试过。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吓得喊出来。
“你没有问昂做了什么梦吗?”
“......什么?要是妳的话妳会去问吗?妳想让昂再次回忆噩梦吗?啊啊......果然啊......我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昂说的是‘好像’啊......原来她梦到的是妳这家伙啊!所以她不能判断是不是噩梦啊!还是说平时我不在的时候妳一直在欺负她!这么一来的话每天中午不去餐厅的原因也解开了啊!是妳不让昂去见我对不对!怕昂一见到我就会哭着抱着自己的亲生哥哥委屈撒娇然后告诉我大小姐一直在欺负她!卬昂可是我家的啊!妳怎么能这样!到底是怎么样在欺负她连做梦都会梦见妳啊!为什么她不会梦见我啊!”
“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想象力这么丰富而且好能扯。”
我明明只说了一句话而已,他到底说了多少句啊。而且为什么这么肯定昂梦到了我。竟然说我欺负昂,我自己都舍不得。我觉得昂八成是梦见他了吧。
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卬昂是不是妹控啊。
——喂,你是不是妹控啊!
正想这么直接确认一下,我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搂住了。紧接着,头顶好像被软软的东西贴住。
“哥哥,姓氏又叫错了哦。抱歉大小姐,那家伙老是记不住。”
虽然昂这么说了,但是我觉得卬首一定是故意的。
我用手摸了一下,确定是昂从我的后背搂住了我的脖子。
——有点奇怪。
在我身后的是昂吗?贴在我头顶的是昂的下巴吗?
错觉吗?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撒娇了。
——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搂住我。
“昂!妳怎么了!搂错对象了吧!昂搂住的那个人可不是‘哥哥’哟!”
“唔......囉嗦......!我才没有一见到哥哥就像磁铁一样吸过去抱住哥哥的习惯!”
“打......击——!”
卬首虚脱似的跪了下来,一脸石化。本来拥有胡渣已经够邋遢的了,现在看上去脸似乎也能够把萝卜蹭成泥了。
——你不用刻意说出来光看你的样子我也知道你有多受打击了。
“昂是不是有些睡糊涂了?以前没有这么爱撒娇呢。”
“......有点担心而已。已经没事了。”
昂松开了胳膊,从脚步声可以判断昂走向了客厅的位置。
——在担心什么......?
不过昂好像也没有打算要告诉我的样子。
“哥哥,我的早餐呢?我想边看电视边吃。”
“好!没问题!汤汁撒了也没有关系,昂不用去管它,我会去擦的!”
“你有点罗嗦——”
看来卬首的精神已经恢复了。昂看上去也意外的懒散。是因爲周六的关系吗?
“来!昂的早餐!然后接下来是哥哥爲妹妹系上餐布的甜蜜时光~把头擡起来~”
“哥哥,要是我以前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现在不要放在心上,也许是不懂事的时候说的胡话——我觉得我现在的年纪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昂这么说着,不去理会再次受到打击而瘫在地上的卬首,故意将身体往前倾,打开电视之后便伸手去揭开西餐盖。
里面是一块厚牛排。
我的脑子里面顿时一片空白。手里端着的奶茶差点从我手中脱落——不过一想到这是我最喜欢的咖啡杯,手指便再次牢牢地扣住了杯柄。
我觉得昂的脑子里应该也一片空白才对。
一大早就吃牛排。而且还是厚牛排。在我以前的早餐是里面没有出现过牛排就是了,实在是难以下咽。
不过转眼想想自己的早餐——奶茶加吐司片。我和昂的待遇是有多大差别。好歹我也是昂的大小姐,就算不来份比昂高级的,一模一样的总可以吧——虽然我会咽不下去。
此时此刻整个客厅只剩下电视里的重播的娱乐节目的声音了。
【你早上吃猪排吗?那样胃会油腻的吧!】
【你还不是差不多早上吃鲍鱼和螃蟹;现场的观衆朋友还有电视机前的您,在早上的时候正在享用的是什么样的早餐呢?会不会是牛排呢?】
【早上吃牛排也一样会腻吧。虽然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不过应该没有人会在早上吃牛排吧。】
昂看上去心情一团糟。不过在某人眼里昂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于是那个人从沙发后面爬到昂的身边。
“喂——昂。爲什么不吃啊,很好吃哦,没有胃口吗?不过现在已经......九点十三分了哟——?”
卬首看了看电视右上角的报时,这么对昂说。之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迅速站起来坐到昂的旁边,一脸暧昧——明明已经二十二岁了竟然还摆出那副表情。
“昂是不是想要哥哥喂妳啊?”
顿时,我口中的奶茶好像瞬间变成了原味柠檬汁一样酸得连牙都软了,还是说我现在好想把奶茶吐在地板上或者把剩下的热奶茶全部倒在卬首的头上,然后再好好地检查检查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过我两者都没有做。
“......不,您实在是想多了,我只是吃不下而已。”
昂好像对卬首的语言与动作都习惯了,只是重新将西餐盖盖上,然后目光呆滞地调着电视频道。
我一直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维持着歪着身体的姿势坐在木椅上看着“兄妹的日常”——在这对兄妹之间我也确实是个旁观者。
“吃不下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因爲昨天梦见了佑辷所以吃不下啊?我马上帮妳把她赶出去,这样妳就看不见她了!”
“根本不关大小姐的事,吃不下就是吃不下,表面意思而已。”
我在木椅上调整着身体,换了一个自认爲角度最好、坐上去最舒服的姿势,暂时忘记了奶茶,双手搭在木椅上,下巴垫在叠在一起的胳膊上。看见刚才的那一幕,我稍稍歪了一下头然后发出“嗯~?”的声音。
其实我完全可以坐到昂对角的沙发上去,只不过我不想**卬首难得可以和卬昂进行感情交流的时间,而且看上去很有趣。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会被卬首赶出去,而是昂首会不会被自己的亲妹妹赶出去,况且这个家本来就是我的,要是他再说错什么,估计昂会对他不客气。而且一边说着敬语一边不客气地教训卬首,应该会很有趣吧。
昂重复地按着遥控器。
卬首在旁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妳在说什么啊昂”、“妳不说出来哥哥不明白啊”、“昂妳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昂妳说话啊”之类的台词。
昂看上去一直在忍耐。有这样的哥哥在是不是等于养了一个小孩?
“烦死了——!!”
昂突然站起,使劲把黑色的遥控板摔在沙发上,之后又因爲惯性,遥控板跳了起来滚下沙发。
与此同时,昂的手机响了。
我听见卬首趴在地上,喃喃地重复自语,好像是在自我安慰,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昂现在是处于青春叛逆期而已”。根本就是你太烦了,昂只对你一个叛逆吧。
昂接通了电话。
我觉得卬首这次要崩溃挺久,于是把剩下的有些冷掉的奶茶全部喝完后,便慢慢跨过趴在地上的卬首,走到昂身边坐下。
“您......唔......变态吗......?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我对逛街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是吗;但是她在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吧;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对!爲什么你会知道!不过我得让大小姐同意——”
——昂一惊一乍的。说是变态,应该是僞仲吧。
昂变得异常兴奋,之后转过身看着我,想要征求我的同意,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僞仲好像掌握了昂的喜好之类的东西,于是我微笑着点头,示意昂可以去——不过接下来我就会无聊了吧。
“变态问,大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稍稍惊喜了一下,我再次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昂通好电话之后,便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又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站了起来,坐在了斜对角的沙发上。
“变态说,要把这次的逛街当成是对我的补偿,好像我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啊,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昂不是最讨厌逛街吗?僞仲是不是安排了什么昂喜欢的?”
“......在秋山附近找到了一栋专门卖漫画的大楼......二楼有画展......他说如果我配合他的话,他会带我去......”
昂真的很喜欢画呢。僞仲调查得这么清楚,似乎也很努力。爲什么这么优秀又不呆板而且还有些帅气的人会被昂称作是变态呢?
难道说是爲了掩饰自己喜欢僞仲的心情?
——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能想了。
要是这是真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僞仲铲除掉。
“昂妳,是不是喜欢僞仲。”
“不,完全不喜欢。大小姐是发烧了吗?爲什么开这种玩笑。我根本不喜欢僞仲,一点都不喜欢,他一点都没有拥有吸引我的魅力。就算是大小姐,要是下次再开这种玩笑,我要发火的,绝对会发火的。”
“行了我知道了昂妳不用说这么多。”
看来是我多想了,昂对僞仲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好像松了一口气。
因爲昂的心里面只有一个房间的关系。
而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昂自己都没有。要是有一个人被塞去了,就再也出不去了。没有人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幅又一幅的油画、素描,还有一本又一本的漫画,或者还有纸和笔。
我想我在昂的哪个部位呢?
应该是眼睛吧。
因爲心里装不下我,所以必须随时看着我。
而我的心里只有我自己。但是我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里全是昂的身影。一天换一批细胞,一天换一批昂。
就算自己不承认,细胞们还是会大声地告诉我——佑辷喜欢着昂哦!
这算什么,自己都觉得脸红。
不知道昂是怎么想的。昂一直呆在我身边,应该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她一定被人喜欢着。
被卬首喜欢着。
被同班同学喜欢着。
被不知道是谁的人喜欢着。
被我喜欢着。
“大小姐,僞仲说,十点钟的时候在独木桥那边集合。”
“知道了,那么现在出发吧。”
昂改口了,把“变态”改爲“僞仲”。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还是说变态是故意喊给僞仲听的。
反正两者都没差,而且我除了昂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这次逛街也许可以帮助昂清除“羁绊会成爲自己弱点”的概念。
我这么对自己说。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
一直跟在我后面的昂今天竟然走在我前面替我带路。
她穿过一条小巷子之后转过身,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跳开,一边发出“锵锵~”的声音。
于是我便看见了一条小河。
“唔哇......不好的回忆——”
我听见昂对着独木桥的方向埋怨着什么。
其实我很想对昂说“穿着白色的衣服的时候就不要像以前一样蹦来蹦去了”,但是突然意识到她今天已经穿回原来的那套棕色的管家服了。
——至少她还可以换两套衣服,爲什么我只能穿一件。
再次寻找昂的身影时,我发现她已经过河了。
我有些不明白。她是爲了快一点完成任务而实现自己的欲望还是单纯的想玩独木桥。
“佑辷也快点过来吧!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好的事情是指什么?
但是我没有多问,乖乖地踏上独木桥。
和我想的一样,独步桥上长满了青苔,所以我每一步都很小心,而且我不会去看那些青苔,只是走得很慢。昂在那一头喊着“真是的爲什么走得这么慢”,这让我越来越走不快。我知道马路一样宽的小河上的独木桥不会很长,但是我就是走不快。虽然我穿的是普通的白色板鞋而不是什么布鞋,更不是高跟鞋。
昂抱怨着“佑辷是故意的吧”。我想说我平常连平坦的马路都是专车接送的人竟然在走长满青苔的独木桥,我是不可能走得快的。
昂一定是因爲怕那些青苔才走的这么快吧。还有那些木头上朽掉的地方。
等我再一次踏上草地时,双腿的肌肉依旧象是刚刚跑过步一样地紧绷着。我想我的脑神经应该要舒口气了。
其实我也没有走多长时间,顶多半分钟的时间,但是昂还是摆出了一副“故意的吧”的表情。
于是我便抿了抿嘴,对她说了“这又不是我的错”,然后开始等待另外两个人的出现。
该怎么说,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等待,所以我也不会让别人等太久。不过现在昂在我身边,所以我也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静静地站在那里。
昂站在不远处无聊地玩着手指。
要是昂有尾巴,她现在一定在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昂的骨折好了吗?”
“差不多好了,已经没有再缠绷带了。不过伤疤的地方还是黑色的,有点害怕肩膀的地方。”
“昂一直很怕那种东西呢。是因爲恶心吗?”
“不是因爲恶心。只是看见那种东西之后整个身体就会发麻,还会起鸡皮疙瘩。总之会害怕就是了。”
“我倒是不会怕那种东西,看见伤疤之类的就会忍不住去揭开;总之我身上找不到伤疤,有的话也早就变成疤痕了。”
“但是,佑辷以前不是经常帮我包扎伤口的吗?爲什么会去揭开自己的。”
要说爲什么的话,只是因爲我更加爱护昂的身体罢了。
“我也......不怎么明白呢!”
昂很奇怪地看着我,眉毛扬得很高。
因爲穿着靴子的关系,昂看上去好像又长高了。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转过头看向河对岸,等待的两个人终于出现了。
一直以来都是属于被等的那一方,有点不习惯。
“不好意思——让大小姐等我们——”
僞仲滑稽地向我们招手,喃儿则是像不认识僞仲一样,先走过独木桥。两个人明明是一起走来的,爲什么看上去喃儿不太喜欢僞仲。
我特别在意喃儿过独木桥的速度。看上去她和我走的速度差不多。
然后僞仲也追着跑上独木桥,抓着喃儿的衣角往后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差点掉下去。
“爲什么大家都走的这么慢。难道不怕掉下去吗。”
“在说什么。走得快才会掉下去吧。”
已经抵达的喃儿开始和昂闲扯。昂虽然说过不需要朋友,但是还是和喃儿聊得很开心。
“好吧,接下来就由我来引路了!”
僞仲用手用力摇着喃儿的肩膀这么说着。
昂似乎有点奇怪,然后莫名其妙地对喃儿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关系很好耶。”
“对,我们关系很好哟!”
回答昂的是僞仲。
“不,我和他不熟——”
喃儿很快地澄清了自己的想法后用力地甩开了僞仲的手。
僞仲似乎很喜欢单方面的捉弄喃儿。
“喂——一定得逛街吗?既然要补偿的话,爲什么不直接去我想去的地方。”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是步行去的,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的观光,就当作是逛街吧。我会挑最近的那一条路线的,悯伊大人放心吧。”
“不要叫我大人!”
僞仲搔着后脑勺开始“哈哈”地大笑。
这种别扭的融洽关系是怎么了。
我觉得昂在这几天说的话一定比以往几年加起来说的都多。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这对昂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很快地穿过对面的马路,接着便看见了许多大型的商场。
这个地区简直就是农村与城市的结合。明明上一秒还是乡村风光,现在看见的却是车水马龙的城市风。
“唔......眼睛......快睁不开了......”
明明是阴天,并没有阳光从大楼那边反射到眼睛里,也就是说我的眼睛没有感到十分刺痛,可是昂还是像刚刚从黑暗的牢房里出来的罪犯似的使劲眯着眼睛,努力阻挡“好久不见”的阳光。
昂似乎有点夸张了。
还是说,昂不习惯这种热闹的气氛,从内心没有接受这充满阳光的“女性的购物天堂”呢?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僞仲还是不知趣地对昂说着“今天是阴天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吐槽,昂有气无力地回答着“我知道啦”,然后没有目的性与方向性地慢慢向前走去。
不知道爲什么,我们三个人跟着昂慢悠悠地走向一栋大楼。
我很想提醒昂——“昂想去哪里?傻掉了吗?”但是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爲僞仲悄悄和我说“上官(昂)好像不太熟悉这种地方,偶尔去逛一次也没有关系吧”。
“等......好像不是往这边走的哦——”
没有了解事情的喃儿想要走过去拽住前面的昂,但是相反的自己却被僞仲单手拉住了。
“喃儿同学,不要碍事哟。”
“......碍事的是你吧。昂明明不喜欢这种地方,刚才那种表现明显是脑子短路了!”
喃儿不客气地甩开僞仲的手,然后这么说着。
“多接触一下自己不太习惯的东西是好事;而且要不要去阻止上官(昂),是上官(昂)的主人的事情,喃儿没有权利命令上官(昂)。”
“命令......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朋......”
喃儿说到一半便有些懦弱地慢慢闭上嘴,看来应该是想起了昂的那句话。明明叫她不要放在心上了。喃儿一直很在意这句话吗?
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僞仲说什么命令之类的话,还有什么主人。
自己不想承认的,但是在旁人看来就是那样吗?
“再不追上去就要看不见上官(昂)了哟。”
僞仲深深地看了一眼喃儿的眼睛,然后丢下我一个人,用力拽住不知所措的喃儿的袖口慢慢走进人潮。
——要是我对于昂来说只是主人的话,那么我就太失败了。
不过昂说了那些让我安心的话,所以我还是可以笑着的。
【大小姐对我来说不只是主人而已,要是对我而言您只是主人的话,我想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地逃走;但是相反的,我连离开您一步的念头都没有!才不是因为懦弱!是因为作为管家的我是真心喜欢大小姐的!】
差不多的回想让我消失在自己的暧昧中,但事实上漫没我的是人山人海。
再次把我拉回现实的是单调的手机铃声。
收到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这其实是契机哟。】
即使没有署名,我也知道这是谁。
果然男生说“哟”可以当成口头禅而且不会显得奇怪。
——我在意的是这一点吗?果然我的思维有些混乱了。
仔细想想,我到底想要明白的是什么。
——想起来了。
【契机】,是什么。
僞仲知道什么,又想告诉我什么,但是爲什么又说得这么含糊。
仔细看了看短信——这是一条定时短信。看来僞仲是故意写成这样的,而不是因爲没有时间。
——到底是什么?要是想不出来,一定会被僞仲狠狠地吐槽一顿。僞仲是我最受不了的人之一,上次在舞台上也是,好像看穿了一切一样,差点让我冒冷汗。以前除了那个人之外,另外没有人会让我如此慌张。
就像在看侦探小说那样,我能想象到的那些看穿一切的眼睛,会让我莫名的流汗。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僞仲只不过爱开玩笑而已,或者是喜欢看别人着急的样子。
“......”
——等等!我和他可不一样!我只是喜欢昂才稍稍开个玩笑而已!才没有到“病态”程度!
爲什么我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钻牛角尖。
仔细思考后,【契机】不就是指事情向好的方面发展的【时机】吗?不过这又是指什么呢?
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只有昂、喃儿、僞仲还有卬首而已,僞仲不认识卬首,所以应该不关他的事。
真是的爲什么就是不讲明呢难道猜谜语很好玩吗!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传来特别的铃声——让我一听就知道是昂的电话的手机铃声。这是我唯一设置过的铃声,是我喜欢的钢琴家:DjOkawar出的专辑中的【LuvLetter(情书)】。
【大小姐!您在哪里!爲什么不跟上来啊!请不要挑人多的时候开玩笑!要是真的找不到了怎么办!请快点到我身边然后一步也不要离开我!我会紧紧看着您的!我们现在在二楼的电梯口——果然还是我去找您吧!我很担心您啊!】
我语无伦次地答应昂自己会乖乖上楼并且保证不会有事后,进行了脑内自我讽刺:
——我没有在开玩笑啦!爲什么我要开这种玩笑!
顿时脑子里面出现了一羣僞仲的身影对我似笑非笑。
所以说了我和僞仲不一样!我不是那种喜欢乱开玩笑的人!
“......”
似乎明白了什么,脑袋一下子闪过了很多记忆碎片,变得一沉一沉的。
——难道僞仲是那个意思吗?
但是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再次想到那刀尖锋锐的侧脸,我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什么情报都能掌握吧。将来要是只继承个理事长的话,太浪费了;虽然他在舞台上说过当了理事长后会把学校拆了——不过显然那是玩笑,是用来调动气氛的,因爲他知道上官秋山学校是上官集团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思维在上一秒已经完全混乱了。穿过马路后,我在大厦二楼的电梯口徘徊着,最后在一家转角处的玩偶店找到了昂的身影。
我总记得昂刚刚说了“很担心我”之类的话,不远处用异常认真的神情盯着透明柜台里的小小玩偶的人,真的是昂吗?
我很好奇地走了过去。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玩偶会吸引昂的注意力。
与其这样说,还不如解释成我正在吃那只玩偶的醋。
“昂,在看什么?”
“嗯......雪狐玩偶......啊,大小姐。”
走到昂的身边的我很自然地先将昂的注意力拉往自己身上,然后才满足地弯下腰将视线与那只白色的生物平行。
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条围巾,雪狐头是帽子,围巾的下襬上印着狐脚印,从远处看只是一团白乎乎的不明物体。
——应该会很适合昂吧。
“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啊——我是在想:‘这会不会很适合佑......大小姐啊——’之类的,完全没有想过要自己带上,因爲是白色的。”
昂刚才是要直接说出我的名字吧?而且听了这句话,我好像高兴起来了。
我让服务员把围巾拿出来。虽然昂说了“会不会很适合我”的话,不过我还是将围巾围在了昂的脖子上,并将雪狐柔软的“头”扣在昂的乌黑头发上。
不知道是因爲围巾太合适,还是昂不知所措的害羞反应很可爱,我竟然有一种抱过去的冲动。
全身都是黑色的昂,嫩白的皮覅加上白色毛绒绒的围巾,再加上脸上那一抹绯红,看上去真的太棒了!
“大......大小姐......”
“很适合昂,这个就送给昂吧!”
考虑到会不会有点热,我走过去把帽子翻了下来。
因爲帽子被翻上翻下的关系,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有些发丝甚至翘出了可爱的弧形。
“不......适合的是大小姐呢......”
昂有些羞涩的补上这一句话,不过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双手慢慢地抚着大大的黑色印记,心里应该也很喜欢这个才对。
“那,我就买这个。和昂是一对呢!”
我指了指边上的透明柜台中的黑色的毛茸茸的物体。和昂的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颜色是对立的黑色。
稍微想象了一下,一身黑色的昂带着白色围巾会给人带来一种温柔的感觉;而连头发都是银白色的我要是带上了黑色的围巾会不会被当成是腹黑?
“嗯!”
昂用力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是在期待我也一起围上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上去真的像腹黑也无所谓了。
——而且厌了的话还可以和昂交换着戴。
一旦这样想了心也安了不少,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也围上了那条黑色的毛绒围巾。
不过过了一会儿就被我整个连同“头”一起扯下来了,因爲实在太热了。
才刚刚凉爽起来的秋季,整栋大楼已经吹起了“热空调”让我有点不太适应,该说他们服务得太过周到还是没有大脑好呢?
脱离了围巾的炎热感,我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转过去看昂的时候,发现昂一脸地不自然。
——难道是因爲我扯得太用力她心疼围巾吗?虽然我已经付过钱了。
“怎么了?”
“我刚刚对喃儿说我没有吃早饭有点饿了,喃儿就拖着僞仲去买吃的东西,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没有带钱被老板抓住了。”
原来不是心疼围巾而是肚子饿了。
要是他们两个都不在,这就成了“只属于我和昂二人甜蜜约会”,所以我现在所思考事情是要不要以“去找找看他们俩”爲借口然后带着昂甩掉他们,【契机】什么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但是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因爲关于昂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只想着自己。
“昂,也许......”
我差点讲出什么大道理来,却被远处的声音盖过了思维——
“哟——悯伊大人,妳要的可以吃的人间食物!”
象是故意阻止我说出什么一样,僞仲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视线中。
想要在这种时候讲出不符合气氛的大道理,我到底在想什么。果然还是担心昂吗,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吗?
“你拿的是没有带盖子的纸杯可乐吧!如果是的话就不要突然跑起来!”
喃儿在后面大喊,就像一个拿乱跑的小孩没有办法的妈妈一样;不过就算喃儿这么说了,可乐还是撒了僞仲一手,差点泼到昂的衣服上。
“有的时候僞仲真的很笨耶!你到底是装傻还是怎样!”
已经追上来的喃儿使劲喘着气,还不忘训斥僞仲。
不过僞仲好像没有在意喃儿的话,而是把一杯没有洒出来的牛奶咖啡递给了昂,“悯伊大人的围巾很适合哟”,之后便转过来看向我。
“上官确定要买黑色的吗?这样的话看上去看个腹灰——”
僞仲差点说出了我最不愿意听见的话,于是在他说出那两个字之前我提前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他吃了螺丝。
“我已经买了!”
我这样对他说。
“你今天是怎么了?有点......怎么说呢......是智商不够用了吗?”
“才不是才不是~这只是朋友之间的普通玩笑耶!”
“......我和你才不是什么朋友吧。”
喃儿以一句“走开啦手上黏糊糊的不要擦在我身上”走到昂的身边。
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之后对僞仲说“我比较想要喝喝看你手上的那杯”,似乎对苏打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
“不行哟,悯伊大人正处于感冒时期,不能喝冰的苏打可乐哟!”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爲什么要故意买一杯冰的来吸引我的注意。”
“我才没有呢!”
僞仲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周围的空气好像被完全抽尽了一样,除了其他人类的吵嚷声,听不见一点声音,直到喃儿将手里的汉堡的纸撕到一半时,僞仲才说了一句“喃儿同学,肉要掉出来了哟”,打断了这场异常安静的气氛。
喃儿把汉堡递给昂。
昂看上去很开心。
让我有点佩服昂的是,她穿了这么多层衣服,还围着围巾,竟然看不出一丝“热”的神情。
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吃着汉堡,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问题。
我微微扬起了嘴角。
——这样的昂很少见呢。
昂也许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吧。
如果我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么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昂。
只不过我再怎么了解她,我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是平行的。
从秋山附近的画展大楼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差不多被当成是地区中心的秋山,从高高的大楼上看,附近已经将灯光打得很亮,是整个地区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在晚上,天冷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去秋山,不过到底去干什么,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刚好建在地区中心的钟楼,就在刚刚发出了拥有回声的巨大朦胧声音,持续了差不多十秒钟的时间。
我们在这栋拥有十七层的高楼中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不过因爲我对画完全不感兴趣,也完全不懂画,所以这五个小时的时间对我来说完完全全是浪费掉的。
再加上昂一直情绪兴奋,我只能不发表任何感想地跟在她的后面。
不过没想到喃儿有在学素描,让我挺意外的,所以昂在这期间好像更喜欢和喃儿靠近一点。
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很多东西——当然不是我。
“爲什么大小姐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昂想多了。”
要说真的不高兴,也只是怄气而已。
喜欢画的昂和学画的喃儿聊得很开心,因而昂老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而是买着一本又一本的收藏书或者是和喃儿讨论着原画的作者。
——我是不是也要加入进去?
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之后我便完全后悔了。
因爲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或者说我本来就对画家、插画师什么的不怎么了解。
很会说话的僞仲也只是帮忙拎拎书,确定另一个书店位置时便做好了觉悟了似的坐在角落玩手机,等到要前往下一家书店时又很自觉地起来拎东西。
总之僞仲一句话都没有说,换句话说,他也无法融入画的世界。
“我们现在的思维不是同一个次元的啦。”
昂的眼神这么告诉我。
但是我不用拎东西,所以就更加无聊了。
钟楼响之前一直在梦游吧,只是双腿很现实地痠痛着。
一步也走不动了。
现在想要的就是马上回到牀上,不用洗澡直接睡觉。
第一次体验腰痠背痛的感觉。
第一次觉得“逛街”好无聊。
——第一次发现我和昂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因爲我看得见昂,所以以爲昂一直都是这样,但是我们之间拥有一层透明的玻璃。
我们的关系更好了,隔在中间的玻璃就会薄一点,只不过永远不会消失就是了,一直无限地薄下去,不会结束。
我尽量不想得很复杂吧,尽量对昂好,尽量爲昂着想,尽量......努力一点。
不清楚爲什么,今天我是和昂一起睡的,准确的来说是昂来到我的房间说想要和我一起睡,大概是摆在她房间的定时音乐器破了不敢一个人睡,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想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
总之我是很开心就对了。
一个人暗暗开心。
容易满足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吧。
我不清楚昂对羁绊的看法,有没有什么改变;我也没有抓住今天的事情对昂说教。
——昂的内心是不安的。
就像脱离了一盆浓稠肥皂水的泡泡一样,可能下一秒就会爆掉。
当时我想对昂说的大道理,被僞仲碰巧打断,我也没有想要在现在补上。
我想说的是:也许羁绊会使人变得懦弱,但是失去羁绊的人一定会枯萎的。
最终没有说出口。
于是我只能想着——要是昂自己能明白就好了。
要是能明白,我不想失去昂,这种事。
不过昂一定不会明白的吧,因爲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朋友。
你想在方便面桶里面加点什么,首先想到的是面,然后是调料包,最后才是开水。
晚上想这种东西肚子都饿了。不过说起来,虽然没有营养,确实很好吃。
总之,昂现在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家人吧。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至少昂的心里依然是空的。
轻轻用手掌覆盖了昂的整个头皮,上下抚摸。
昂轻轻发出“唔......”的声音,在我看来就象是蜷缩在角落,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
于是我将她搂入怀中。
现在的我嘴角一定不自觉地向上扬。
我已经不能将这种心理视爲错觉了,不过这也确实是错觉没错。
最喜欢的人躺在自己的怀中,即使是一生的错觉,应该也不错吧。
讨厌,温度一点一点地上升了,就像发烧了一样。
再这样下去,这种温度一定会被昂发觉。
即使这么告诉自己了,还是不愿意放开昂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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